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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情難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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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情難自禁。

芝加哥天冷,但不多。

文徵穿著駝色大衣就這麽和韓君華告了別,之後走在道路逼仄的小道盡頭,看霧蒙蒙的天。

這裏的冬天風很大,建築林立間的天空如藍光密布,有些難聞的汽車尾氣,也有年輕人炫耀自己跑車排量的轟鳴。ChicagoRiver上橫跨著大鐵橋,從遠處看黑漆漆的。

河道的風有些迷了文徵的眼。

她開始想曾經宋南津在這座城市是怎麽過的。

他漫無目的之際,有沒有想到她。

他在紐約街區飆車的時候,又有沒有念想著她的生活。

他在酒吧唱那首歌時,眼前浮現的畫面是不是她。

她以為宋南津日子過得很快樂。

起碼比她快樂。

她沒想過在她最寂寥的那段歲月,他也塵封了自己。

那天文徵過得很迷茫,她不怕陌生城市,她讓自己靜靜感受這座城市帶給她的孤寂,那種痛感。

她想,她可能是想宋南津了。

其實宋南津這個人原來有時候很惡劣,很會心理戰,他有自己的獨斷,有他的性格,他能用一切傷你的話來嗆你,可回過頭,又能當沒事一樣低下頭跟你溫柔地提別的,拿這些來服軟。

他很吃軟的,跟他硬著來磕不一定磕得過他。

可文徵知道,只要她喊一句哥,他有求必應。

他什麽都答應。

因為可能他只是想她能看他一眼,能找他一次,能跟他說一句話。

在她和張寄瀕臨分手之際,她真的不知道該拿什麽態度來面對他,這個曾經和她有過交集的人,短暫露水情緣的人。她摸不清他的態度,不知道他是恨她還是別的什麽。

那兩年,她以為她的日子只會這樣過去,她讓宋南津去過新生活了,她又怎麽沒有接受新生活的權利呢。

所以,她接受了別人。

她想讓一切都過去,重新生活。

宋南津的回國是個契機,是打破平衡的一切。

那天之後,她的生活開始天翻地覆。

跑車從她身邊奔馳而過,有幾個人在車上轉著帽子呼喊:“Areyoualone”

幾個人笑。

聲音隨著空曠街道飛馳過去。

文徵望著他們汽車尾氣,裹了裹衣服,換個方向離開了。

-

文徵回去那天初晴,宋南津的秘書親自來接的。

宋南津沒來。

對方提前在機場外等了她很久,直到看見她身影,過去幫她拿行李,遞東西,喊宋太太,也順道帶來一個壞消息。

醫院那邊,宋南津他大伯父出事了。

秘書說:“是高血壓,老人本來年事就高,這兩年有三高的老毛病,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怎麽了,好像是下午和電話裏誰吵了一架,淩晨起夜上洗手間直接腦溢血給倒了下去,阿姨第二天快早上才發現,當天直接進了ICU,當晚都已經有點不行了,後來回光返照,硬生生拉了口氣回來。”

文徵說:“宋南津呢?”

秘書說:“宋總這幾天人都在醫院,得知消息的那天就立馬趕去了。他這幾天都在醫院照顧,怕影響您工作,消息沒告訴您,知道您知曉了肯定會擔心老人,現在才讓我過來接您。老人家子女在國外回不來,有一個準備下周回來,和他輪流照顧,還有個兒子在意大利忙事情,那位少爺的妻子現在在孕期,抽不了身。”

文徵說:“再抽不了身父親都出事了,總該回來看看老人啊。”

秘書面露難色:“太太,宋總家裏情況特殊您也不是不知道,據悉……這次導致老人家腦溢血的就是他和他兒子那通電話。”

文徵沈默,也算懂了。

宋南津家裏那些親戚,關系還確實是覆雜。

沒辦法,下了飛機只能一路趕去。

一路上文徵都在看微信,等著那邊的消息。她剛從美國回來,知道了一些事,內心感慨良多還沒寧靜,緊接著家裏又出這個事,任誰都不能平靜。

宋南津從小不是跟著爸媽過的。

他爸媽在他很小時候就出去工作了,經商、炒股,什麽都玩,但就是不管宋南津。

宋南津有一段歲月是跟著他大伯過的,他大伯宋景福是教書的,和宋南津家裏家纏萬貫不同,他爸的那位大哥可以說是謹慎溫雅的典範,不諂媚,不勢利,原先老爺子分家產也沒爭什麽的,手上盈餘充足就可。

後來兩個子女都出去打拼賺錢,家業才算可以。

宋南津有幾分禮儀都是跟著他大伯的家風學的。

宋南津不聽他父親話,但唯獨敬重那位大伯,和對待他姑母的都不同。

他當初要和宋蘭春當面對峙時,事情後來也鬧得家裏其他人知道了,他大伯首要和他說:“要放下有些執念,有些事過去總能過去,都是一家人,沒有必要鬧成這樣。”

當時宋南津和對方下棋,心平氣和,落定最後一顆棋子。

“我從沒有要為難姑母什麽,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現在事情做完,也都結束了。”

對方知道宋南津喜歡文徵,對她也就沒太為難,有什麽的都客客氣氣,去年過年還給過紅包,要他們百年好合。

老人家平時待兒女都好,就是跟國外那個兒子不和。倆人是針尖對麥芒,每次聯系都要吵上一通。吵也就罷,誰知道這次直接把人氣倒,聽說老人家都已經是彌留之際,這幾天吊著一口氣不知道什麽情況。他女兒說是下周趕回來照顧,可知情人其實都心知肚明,那哪是趕著回來照顧,大抵要趕著奔喪了。

文徵過去一路都不知道現在宋南津會是什麽心情。

她到了醫院一路直奔進去,找住院部,找護士站問。

上了樓,本來想說先看宋南津,可一到病房那兒透過重癥監護室的窗就見著躺病床上昏睡的老人。

熟悉的一幕,文徵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

六年前,她姨母病重,文徵記得她第一次來醫院時面對的就是這一幕。

姨母是她遠親,那年遠赴千裏來濱城求醫的。

她只身一人,養的兩個兒子在她腎衰竭後置之不管,姨母只能到這座陌生都市來,意外找到當初在這裏被資助的文徵。

那還是文徵第一次見到自己仍在世的親人。

即使是遠方窮親,文徵也覺得極為親切。

她跑上跑下,為了姨母奔波勞走,哪怕顧學業沒有時間也盡量抽時間周旋於學校和住院部之間。

她知道姨母肯定還有生的希望。

即使希望渺茫,即使姨母的家人都放棄她,即使,她當時身體已經孱弱得不行。

她從小的三觀告訴她,即使希望再小,也要努力去拯救一條微小的生命,她覺得如果一個人有生還希望就要去爭取。不能因為她是將死之人就直接獨斷地放棄她。

那和叫人等死無異。

她當時就是這樣坐在自己姨母床前,在知道最後的腎.源沒有機會時,在最後硬生生看著姨母斷氣時,她坐在床前,感受著無邊的寂夜,沈默得只剩背影。

從那以後,她再不願來醫院這種地方。

消毒水氣味太刺鼻。

這裏的溫度太冷清。

而此刻,這個對象換成了宋南津。

他也坐在床邊,身軀依舊,透著清冷的瘦,他望著床上的人。

文徵走了進去,旁邊人看見她想開口喊一聲嫂子。

她擡手示意止語。

自己走過去,擡手,微微猶豫,最終落定在他肩上。

宋南津感受到動作轉頭,視線接觸到她時微微轉變。

“哥。”文徵輕輕叫他:“我回了。”

宋南津慢慢彎唇:“嗯。”

他捏住她擱在自己肩上的手。

溫度相融,逐漸握緊。

一整晚沒怎麽說話,只是作為病人家屬守在床前,而那位老人的直系家屬甚至沒一個趕回來,醫院裏所有事宜都是宋南津上下操辦的。

文徵回去,替著他一起操勞上下事宜。

因為這是宋南津僅剩無幾的幾位長輩之一,文徵顧一些事也格外細心,晚上守夜,白天提著飯盒跑上跑下,照顧老人的一些大小事宜她都有在負責。

在老人家昏迷沈睡的最後時日,她希望可以替宋南津盡一些綿薄之力,好好盡孝。

文徵沒有家人,卻理解他那一刻的難受,她也有過這種感覺的,最危難的關頭感受不到一絲有關親人的羈絆。

老人病重,他的兒女一個也不回來。

文徵知道宋南津心裏有情緒,她也不去打擾,讓他靜心。

中間黎纖倒是也有來看過,拎著東西,本來進門就喊叔父,看到文徵腳步慢頓,最後有點微妙地喊了聲:“嫂子。”

文徵嗯了一聲。

黎纖把帶來的東西放床頭櫃,說:“怎麽病房就你一個人啊,我哥呢。”

文徵說:“公司臨時有事,他先去忙了。”

“所以就你一個人在這啊。”

“嗯。”

黎纖看了眼病床前那些儀器,跳動的波紋,說:“你倒是實誠,我們叔父生病,人家兒女都不來,你替我哥在這守好幾晚。我哥也不心疼你啊。”

文徵說:“我心疼他。”

“嗯?”

文徵解釋:“我們兩個人總有一個要盡孝吧。他要顧事業,忙不過來的事我就幫幫。”

這番話倒是說得黎纖沈默。

她在旁邊坐下,說:“我叔父對他最好,他肯定心疼的,心裏有結,覺得我幾個哥哥姐姐太冷血。可是他又何曾不冷血,他為了一些人一些事,有時候做得更狠呢。”

文徵知道她在說什麽,沒回話。

黎纖又說:“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跟我哥吵架,你看我什麽時候為難過你?”

文徵慢慢轉頭,看她。

黎纖本來在看她,可倆人認識了十多年,有些事著實尷尬,她又把視線轉移走了。

黎纖說:“我媽最近在國外,也沒管別的什麽事。我承認我原來對你有點偏見,我覺得是你把我哥變成那樣,但後來知道一些事又對你有所改觀。我知道我媽那人可能有點勢利,她可能性格並不好,她可能……做過很多傷害你的錯事。”

“但是文徵姐,可不可以請你看在她資助你十多年的份上,那些事隨風散,人這輩子就幾十年,過就過了。”

文徵笑了笑。

文徵說:“可是你又怎麽知道我心裏是不是這樣想的,我又有沒有在哪刻釋懷了那些事。其實我也沒有希望事情變成那樣,只是有時候人有苦衷,言不由衷。”

黎纖沈默了會,說:“知道你有孝心,我也是來看看,以後和我哥好好的,你們好好過日子。最好給我哥生個一兒半女,他也三十了,該有個自己後代了。”

黎纖起身,按了按她的肩,卻放了個紅包在那。

鼓鼓囊囊的一個。

“這不是給你的啊,是給我未來表侄的。”

那一天夜晚,老人走了。

宋南津的大伯,死於一場夜晚腦溢血,在醫院續了幾天命,還是無聲無息去了。

那場葬禮沒有辦很快,所有子女守靈三天,最後送葬,而那也是文徵第一次以宋南津妻子的身份正式出現在所有宋家人面前。

-

這兩天濱城多雨,文徵送走大堂最後的客人,事情清靜了,去收桌子,手指觸及到他的。

桌布被人摁著。

宋南津站她面前,面色淡淡,擡眼看她。

“聊聊?”

文徵動作一楞,站直身,規規整整地好像等候聽審的學生:“聊什麽?”

宋南津看她這樣莫名自己笑了。

拿過旁邊煙盒,抽了支出來。

“聽說你還去了芝加哥。”

“沒,就是工作。”

“跟韓君華見了一面?”

文徵無言了一陣:“你自己知道還問我。”

宋南津笑笑。

那邊有朋友過來,說:“宋哥,今天晚上聚會啊,去不去?事兒都過了,人老爺子兒女也回了,咱就別管太多了,老爺子人送走了安心就行。”

宋南津斂下眼皮,說:“去。”

文徵看了眼,道:“我回家忙工作,讓小王載我。”

“你也去。”

宋南津跟旁邊人淡聲一句,事也就安排了:“讓他們加個位,就說嫂子也去。”

文徵沒怎麽和他朋友聚過,以前才有那個印象。

當時去他朋友那兒打麻將,不熟,瞎打,害他輸了好多錢。

宋南津睜只眼閉只眼,說打得好。

當時的文徵還只是個學生。

跟著他,收獲了好多註目。

而現在一別經年再次坐在這兒,看著他和朋友談笑風生,文徵依然無話可說。

座無虛席的朋友聚會。

文徵的手被他捏住。

“怎麽這麽涼,不高興嗎。”宋南津垂眼說。

文徵說:“沒,就是想些事情,發呆。”

“去了美國覺得怎麽樣?好玩嗎。”

文徵搖頭:“不好。”

“為什麽。”

文徵說:“沒有想象的那麽好,有點吵鬧的雜音,轟鳴的汽車,還有幾個黑人開車經過時不懷好意問我是不是一個人,我連話都沒敢回,轉身就走。”

宋南津笑笑:“是這樣,那邊沒有什麽好看的風景吧。”

“不啊,風景我覺得蠻不錯的。就是沒在最好的季節去,洛杉磯的海灘應該很好玩。”

“夏天是最適合去加州的季節,明年帶你去,去CabrilloBeach沖浪。”

“好啊。”

酒桌觥籌交錯,他們在這邊聊天,低聲細語。

有人要敬宋南津酒,他偶爾擡酒杯接一下。

別人知道這時候只有文徵才是他的一切,都識趣地不去打擾人家。

宋南津又開口了:“那你回來有沒有給我帶什麽伴手禮。”

“嗯,有啊。”

文徵看他的臉,纖長的睫毛,偏薄的唇。

宋南津是瘦的,個子很高,穿簡單襯衫單是坐那兒在人群中也能奪目。就像那種電視上那種貴公子,哪怕單手揣兜也能周旋交際,處處體貼禮貌。

他有股清高味,就是一眼望去就知生人勿近。

文徵又想起來了,他曾經在那個俱樂部幫她還報那幾個欺負她的女生,彎下身和人家眼對眼,溫柔輕笑著問別人是什麽東西的樣子,特別迷人,特有味道。

“但你怎麽就知道我給你帶禮物了,你在國外生活那麽多年,還在乎這些啊。”

“不在乎,但是你的就在乎。”

她把包擱到腿上,從裏面翻找。

“我從下飛機開始就帶包裏了,想找機會給你,只是這段時間事情特殊……”

文徵買了很多伴手禮,巧克力、球帽、堅果,都是給朋友帶的,她也不知道給宋南津買什麽,拿了張80年代的珍藏CD,直至今日,終於有機會給他。

“看著挺像回事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她把CD拿出遞給他。

宋南津幫她拿著,看上邊封面。

NewEdition,還真是挺老的了。

他說:“在你眼裏我就喜歡這些?”

文徵說:“那不是看你口味特別麽,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

宋南津:“哪兒買的。”

文徵:“小商品鋪,人家白胡子老爺爺非給我推銷,我就想著買下來了,40刀,還是砍下來的,這價格怎麽樣?”

“40刀?”宋南津把那舊得不行的專輯磁帶翻轉著看了看,笑。

文徵覺得他那笑有點內涵,又察覺不出味。

“笑什麽。”

“沒事,只是覺得我老婆真會砍價。”

文徵不甘示弱,看了眼桌上聊天的其他人,牽緊他的手悄悄貼著往他肩上靠,湊近他耳輕聲說:“這是我給你的第一份禮物啊,哥哥。”

哥哥兩個字無形勾人耳。

宋南津感覺肩膀好像有什麽麻閃過,令他擡眼,不自覺地就朝文徵看去。

看見她緋紅的唇,無辜的眼。

像來勾人的。

宋南津沒想別的,看了別人一眼,又側目,胳膊搭椅背上扣著她後腦勺就傾身親了上去。

文徵胳膊有點繃緊,因為知道這是人前,整個人特尷尬。

他親上來的時候嘴唇微微濕潤,有輕微薄荷味,文徵下意識張唇去回應他。

本來以為他只是親一下,沒想到他還真認真起來,靠近了,很深入地吻她,她不自覺抓緊他胳膊,有點尷尬了。

“哥。”她輕聲提醒。

宋南津退離,眼近距離和她對視。

文徵抿了抿唇,回味屬於他的溫度。

“回去再親,在這尷尬。”

宋南津沒理:“你這段時間在芝加哥,想的是不是我。”

文徵心臟好像因為他這句話有些顫動。

“是。”她很認真地答:“不只是芝加哥,是國內,是過去的每一天,每一夜,想的都是你。”

“那天我離開,你心裏疼過嗎,你有沒有想過什麽別的。”

文徵說:“有。我在想,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那個叫宋南津的人了,也和他再沒有機會。”

宋南津笑。

“你後悔嗎。”

“你想聽真答案嗎?”

宋南津點頭。

文徵附過去,本來沒想講,沈一口氣:“我想,我最後悔的應該還是把宋南津丟了整整兩年,沒有管他的情緒,自顧自地把他推到我心房外面。我不知道你是怎麽過的,但我想,我們分開那天你在駕駛座心裏應該很不好過。”

宋南津笑了,低下頭,看自己緊握著的她手。

他把她的手擱在腿上,緊握著,牽著。

“也還好吧,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都過了。我當時還真信了你說的呢。要和別人在一起,以後都只會選擇另一個人,其實你選擇誰對我來說沒關系,但你說的那句愛別人,那是真的傷我。”

他說:“你知道嗎文徵,那天我是從後視鏡看著你走的,我說我們誰也不要回頭,可其實你下車的一瞬間我就回了頭。”

“我以為我可以放下,我說了很多狠話,說了很多我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心疼的話。我以為我可以釋懷,可那天從後視鏡看到你背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上那個叫文徵的女孩了,不騙人,我說喜歡就是真喜歡。哪怕你未來有其他人呢,你和人家在一起呢。”

他輕輕笑:“那也沒關系。哪怕你未來和別人結婚生子,我也可以奉獻一切的,我可以在你受任何委屈的時候站出來,不為別的,哪怕就為那一句哥,我這輩子就孤獨下去了,我就看著你好,我不為別的。”

他話說得篤定真誠。

文徵胸腔又開始一片片的麻。

發震,發痛,發麻。

文徵眼眶徹底紅了,她說:“我不想在這裏哭,哥,我們能不能回去說這些。”

宋南津沒多說,只是把她扣到自己懷裏,輕輕安撫地拍她背。

那天晚上兩人沒回去,最近辦葬禮什麽的耗了太多心力時間。

加上又是老家偏僻地方。

太晚,雨路難走,兩人在附近找了家旅館暫住。

旅店老舊,有人在外面沙發上吃牛雜面,香味飄鼻。他們兩人進去時像意外闖入的夜旅人,身披雨霜,逃離長夜。

“老板,開一間房。”宋南津遞了自己銀行卡過去。

對方看一眼,說:“一晚一百八,我們這兒都是收現金,你這一上來就銀行卡啊。”

宋南津到底還是很少來這種偏僻地方。

文徵跟他牽著手,有點緊張,看了他一眼,從自己包裏找出錢,說:“兩百,不用找了。”

鄉下的旅店條件都不怎麽好。

兩人剛從老家那邊回,簡單和朋友吃完最後一餐飯,沒有回主城區。

主要是明天長輩那兒說還有後續事宜,他們要一大早趕去,老家的房子可住不下那麽多親戚,所以商量之下才說出來住。

幾乎是有點簡陋的標準間,一床一桌一椅,也沒其他了。

文徵把東西放桌上,看他問:“你先洗還是我先?”

宋南津本來剛把身份證放上去,聽見這話楞了下,有點意思地擡了眼。

“在一塊那麽久的,突然來這一句我還以為咱倆是陌生人來約的。”

文徵說:“我才沒那個意思,這不是看你這兩天太忙,想讓你快點去洗澡休息。”

宋南津睨她,伸手把她拉自己懷裏,從後邊抱住她。

“不洗了,先抱。”

本來這幾天在外操勞那些事還有些繃了一根弦,陷入他懷裏的一瞬間文徵感覺渾身骨頭都軟了。

她沈默兩秒,在他懷裏轉過身,同樣環腰抱住他,靜靜感受他的溫度。

挺老式的環境了,還有點逼仄狹窄的床。

兩個人那天晚上就擠了一張床。

文徵蜷縮著窩宋南津懷裏,腳放他腿上,手掌貼著他緊抱自己的胳膊。他們那兩年總是這樣睡的,哪怕睡前分再開,可每次文徵睜眼總會發現自己在他懷裏。

其實剛領證後那段時間就是這樣了。

他們互相那麽熟悉,怎麽可能做到完全陌生人。

被他抱到懷裏的時候文徵內心也會發抖,也會動搖,也會忐忑。那時候她怕自己淪陷,可後來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他們的回憶。

而此時望著眼前墻壁,文徵久久無言。

但她知道宋南津沒睡,他肯定也醒著。

她想到了好多事,她過去的,和宋南津的,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在同一屋檐下見面的,他們在同一張床上的,他們共同去領證的那天,坐在民政局內看著工作人員蓋章的。

迄今為止,都已經過去那麽久。

過往的一幕幕總是像老電影一樣,幻燈片播放,自己回想也恍惚。

她說:“這事,你是什麽想法?”

“什麽事。”

黑暗裏他聲音低冽,就在她耳後。

文徵捏了捏他手:“叔父,他兒女不回來,就最後這天來送個終,你心裏很不舒服吧。”

宋南津沈默一陣,又笑。

“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的,不講情義,只顧利益。在他們眼裏沒有親人二字,所以有的人我不把他當親人,但有的人,即使只是泛泛之交,可始終能在心裏存兩分位置。”

文徵說:“我也是這麽想的。老人最大,孝義在先,不管出了再大的事家裏長輩總是最重要的,我想象不出怎麽會有人連自己父母也不管。”

宋南津輕聲說:“徵徵,你沒見著的事多著。我還害怕你見,怕你看到一些事影響到你,讓你難受。”

文徵笑了:“沒事的,我不怕,我沒那麽脆弱。”

她說:“哥,你知道嗎,在我心裏,咱倆都是沒有親人的人,我知道你和叔叔阿姨沒感情,也知道在你眼裏對一些事很冷血,可你對我不冷血,我知道你把你全部的溫柔都給我了,那一次對我來說是解脫,對你來說又何曾不是。”

他們在那次糾纏中相知,卻又在那次糾纏中救贖。

如果沒有那天,或許現在的宋南津和文徵還是兩條平行線永不會相交。

宋南津就在黑暗裏看著她,文徵於他對視。

也不知道哪來的沖動,勾著他衣服傾身上去吻他。

親了一下,後退。

兩人對視著,又互相慢慢親吻對方。

床板突然顫動兩下。

他翻了身,居於她上方。

空氣一下緊滯了,文徵忽然有點口幹舌燥,忽然又好像感受到那年的炙熱。

他們在那個房間,在他床上,很多年前的那場夜晚。她跟宋南津互相攀著爭先恐後地吻。他們好像忘卻整個世界,忘卻了自己。

“哥。”她顫抖著說。

“嗯。”他輕應。

“我聽了那首歌。”

好像有什麽在他們之間勾動。

無聲無息。

但他們誰都感受得到。

“Burning,我感受到了,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我在芝加哥好像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我告訴自己,我這輩子都欠著宋南津的,我不是欠他多少,我是欠他整個人生,欠他所有全部。我,這輩子都沒辦法離開他。”

宋南津沒有聲音,一直沒講話。

文徵甚至只能感受他看似平穩的呼吸聲。

他的氣息。

文徵又伸手去撫摸他的臉,掌心輕貼著,感受他的皮膚紋理。

“不要難過,不要傷心,你有我在,你有我陪著,以後,文徵會一直陪著你,陪你到死。”

她的話沒有得到他回應。

因為他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她。

宋南津捏著她下巴,俯身就去親吻她。貼她的唇,文徵也張唇回應,去描繪,去含情。

床板發出了一些動靜。

不隔音的門外也傳來腳步。

這場雨夜,並不只有他們兩個旅客找住宿。

也有其他人,出行的,旅游的,他們在走廊歡笑,聊著這家旅館裝修多老,去開對面房門。

不管什麽聲音都令文徵如驚弓之鳥。

她抓著他的肩,害怕都顫抖地張著唇,呼吸著,喘氣著。

文徵在迷茫中望著天花板,眼前出現好多畫面,她在想,在聽,她想告訴宋南津好多話。

他們在那時迷失的。

她眼眶都紅了,她說:“哥哥,我愛你,我愛你。”

她抱緊他哭著說。

他們之間好像有些什麽東西壓不住的。

宋南津泛濕的眼擡起,他要起身,卻被文徵拉住了衣領。

她說:“沒事。”

她抱緊他,輕聲說:“沒關系的,沒有措施也沒關系,你對我有什麽情感,你愛我,你就施發在我身上,沒事的,不管是難受還是什麽。”

她說:“我想彌補你的。”

文徵那天晚上流了淚,壓著喘氣聲,一直忍著眼淚。

宋南津察覺到了她情緒上的:“你怎麽那麽激動。”

她說:“因為情難自禁。”

她哭著搖頭:“我去了芝加哥,好像終於才感受到自己還活著,我真的不知道我怎麽能把宋南津丟在那裏那麽久。宋南津你知道嗎,我從沒覺得我自己那樣愛過你,我是真的很愛你,我愛你,文徵的一生就是屬於宋南津的,宋南津的一生,也是屬於文徵的。”

宋南津輕聲呼吸,在確定她所有心意後,抵著她額:“沒關系的,徵徵。沒關系,我也愛你。”

那天夜晚很長,文徵也不確定那算是什麽。

兩個難得離經叛道的人互相救贖。

還是他們心意的最後確定。

文徵知道後來無數次再回憶的時候她也忘不了那個夜晚,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宋南津,感受到了他們之間的愛。

那一年,宋南津的叔父去世了,享年62。

宋南津以家裏長子的身份送葬,文徵以兒媳身份。

葬禮上,她見到了宋南津母親。

一位知書達理的中年婦人。

兩人禮貌點頭知會,算是相識。

宋南津面也未動,因為知道他未來的路要變了。

而文徵,站他身旁時面對周圍異樣眼神也只是若無旁人輕描淡寫一句:“這是宋家長子宋南津,我是他的太太文徵,你們誰有異議可以提出來,不要在這裏嚼舌根。”

沒人再敢言說。

最後站在那位宋家長輩墓碑前,文徵想到對方臨終時最後的寄托。

她終於知道她要拿什麽來還給宋南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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